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焊鎗.電鑽.腳踏車…

從小時候開始,
他的生活就螺絲起子、
電鑽、焊鎗…分不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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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次在巷弄口看見他,枯瘦弱小的雙手,
正拿著一管粗重危險的焊鎗,呼呼地噴出藍色高溫的火焰,
我完全地被這突兀錯諤的景象捉住了。
在別的孩子還只是撒嬌、撒野、含著、吮著棒棒糖的年紀,
眼前的宋文章,卻置身在鉗子、鑽子、起子、錘子......
的冰冷世界中,侷處在街頭的一片陰影裡,
有模有樣地,幫助大人討生活了。
那時候他才小學二年級。


攝影■陳炳勳‧撰文■紀惠容 / 陳炳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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羸弱的小工人

第一次看到宋文章,他才是個八、九歲的小男孩。他瘦小,看起來像是體弱多病的那種不容易帶大的孩子。夏天裡,他穿著稍大的圓領汗衫。汗衫上是油污,也是汗水。就在台北板橋市的一個小弄口上,他光著腳把丫子,手上竟拿著呼、呼地噴出藍色高熱焰火的焊鎗,正在聚精會神地燒輭幾片金屬。

在弄口不遠的地方,卡車、汽車、摩托車呼嘯而雜沓地來往。可就在這擾攘不堪,滿地塵烟的,板橋市的小弄口上,宋文章和他爹,佔著弄口的一大塊陰影,幫人修理一些家庭中的日常用品和器具。

那時刻,我看著小小的宋文章,把地上的幾塊鐵片兒什麼的燒輭了。他關掉焊鎗,用鉗子把燒輭的鐵片,有模有樣地夾給他爹使用。有幾個大人和小孩開始在他爹兒倆的工作攤子邊竚足觀看。修理破錫鍋、熱水瓶、腳踏車...自然是沒有看頭的。但大家都把目光投注在那幼小、看來羸弱的小工人宋文章身上,看他認真嚴肅地忙著幫他爹幹活,却從來不正眼抬頭望一望那些圍觀的人。那神情,看起來彷彿在說:瞧你們這些撐飽沒事幹的人!我這正經幹活的人,可沒心情理會你們這些......

在弄口靠牆的地方,停著他們的一輛破舊的三輪貨車。車上堆著、吊著各式各樣的器具、用具、工具和零件。電風扇、熱水瓶、炒鍋和煮鍋、電鍋、縫紉機的機身、收音機、電鑽子、電瓶...真是林林總總,可沒有一樣是新的。有些簡直破舊到叫人懷疑把它丟在路邊還有沒人揀的程度。
五六歲就懂得用工具了

後來攀談起來,才知道宋文章他爹,每天帶著才八歲多九歲不足的文章,踩著這破三輪摩托,在萬華、新莊、中和、永和、板橋、樹林一帶吆喝,幫人修修家裡的各種用具。

據宋文章他爹說,文章從小喜歡看他修理東西。「他,命苦嘛,」宋老闆一邊敲著錫鍋一邊說,「人都有命,是不是?註定了的。否則,他這麼小,怎麼就跟著我在街頭巷尾敲敲打打......」

宋文章他爹說,有一回,文章才五、六歲那麼大,照例靜靜地蹲著瞧他幹活。「我才放下手上的榔頭,他,我們這文章,就把鉗子推到我跟前來。」他說他那時靜靜地看了他這小兒子一會,也不吭聲,繼續幹他的活兒。而小小的宋文章,總是在適當的時候,歪歪跌跌地為他爹送來下一個工作步驟用得著的工具和材料。「說實在的,也不知道他安安靜靜地看我工作有多久了,他可全記得我怎麼做,什麼時候用得上什麼工具...。」宋文章他爹愛惜的說。

那時候,我還在學校唸書,正瘋著玩相機。在弄口上看見這對父子,正是我揹著相機,莫名其妙地想出去狩獵幾個連自己都不甚了然的鏡頭的年齡。我却完全地被這用枯瘦弱小的雙手拿著焊鎗的小孩吸引住了。在別的小孩,還只是撒嬌、撒野、含著、吮著棒棒糖的年紀,眼前的宋文章,却有模有樣地幫著大人討生活了。
驚奇.愛惜.歉意

我蹲到他跟前,問他:
「叫什麼名字?」
「宋,文章。」
「嗯。幾年級啦?」
「二年級。」
「嗯。今天,不用上學嗎?」
「上過了。」

他始終只是低著頭話說。我望著那稚小的頸項,看來是那麼細瘦而脆弱。突然間,他站了起來。我看到那張瘦削的、清秀的臉了。他的微皺的眼睛,正像一切他那年紀的小兒的眼睛一樣,清澄、純潔而明亮。他走到三輪摩托車上,打裡面翻找出一個熱水瓶的內膽,而後又那麼自然地,用那瘦小的手臂抹了一下逡巡在他鼻孔的鼻涕,又蹲下來開始修理一只壞了的熱水瓶。

這以後,我總在附近的弄口看見這父子倆。我看見,小小的宋文章,聚精會神地修腳踏車,修電扇、修吹風機、修台燈,甚至修小型的收音機!
對於宋文章,我始則驚奇,繼則愛惜了。這是頭一次,我感覺到自己的童年的「幸福」。而這幸運的感覺,却伴著某種當時我所不十分明白的歉意。在歉意中,似乎又混雜了,對於宋文章他爹的隱隱的不滿。在那破舊的三輪摩托車上帶著這麼小的孩子,到處流浪,叫那麼小的一個孩子,做大人的艱苦的營生......

「歹所在 ,隘得很......」

有一回,我跟宋文章他爹說我想到他們家去。「不好啦。歹所在,隘得很...」宋文章的爹怎麼也不答應。然而却終於在一張又皺又髒的紙頭上,用一截鈍了筆心的鉛筆,歪歪斜斜地寫下了地址。

隔了幾天,我踩著腳踏車尋去。可一過了浮洲橋,怎麼轉,怎麼找,都找不到宋文章的居處。問了好幾個路人,才在一個貧民區的違章聚落找到了宋文章的家。
那是一間陳舊而破落的違章建築,像是有人搭蓋了八成就廢棄了似的,沒有任何的修飾。院子裡堆滿了經過風吹雨打的,揀來的舊木料、門窗架子、玻璃瓶、鍋子、風扇和熱水瓶。院子的另一個角落,擺著好幾個汽油桶,裝著在大熱天裡不斷發酵的餿水。蒼蠅嗡嗡地飛,餿水的酸腐味,在悶熱的夏日的早上,四處飄散。

「有人在家嗎?」

我說著,推開大門,在黝暗中,我看到兩三個豬圈。圈子裡的黑毛豬「咕、咕」地朝著我凝視。

宋文章他家住在閣樓一般的二樓上。十來坪大的地方,臥舖、客間、廚房、廁所全在那上頭。屋角和地上,堆著稍堪修理使用的,揀來的家庭用品。宋文章全家七口人,就在這兒生活了許多年。

這第一次的造訪,我至今還鮮明地記得,對我、對他們,都是一種錯愕、不安、羞慚和緊張。「跟你說過,歹所在了...」宋文章的爹不住地說。然而,一次又一次,我在那兒跟他們聊天、吃東西,陪著小文章專心致意地把一架收音機拆拆組組。有一回,聽說小文章病倒了,我坐了計程車飛奔到他家,拎著奶粉和水果,看見文章沈睡在他的小床上,臉上因發燒而透著好看的紅暈......
五年以後的冬天─

後來,求學、服役和工作,我整整離開台北有五年之久。一直到去年,我又回到台北來工作。想著經過了五年的宋文章,也該是十四、五歲的少年了。終於在去年冬天,我去探望了宋文章。

他長高了,身上穿著深藍色的國中制服,臉型、頭髮全變了樣,可我一眼就認出他來。他依然清瘦,眉毛長濃了,眼睛還是明亮的,只是多了一層少年的狡慧;清秀的臉龐上,嘴上多了疏落的、青色的鬚毛。他腼腆地笑著,却絕不生份。他的背,或者因為長年的勞動,些微地駝著。我們一邊聊著別後的經歷,他可沒放下手邊的活兒。他正在修著一架收錄影機。他的手上、衣服上,沾著油污,腳上穿著一雙土色的塑膠鞋,這我才注意到他的右腳姆指緊緊地包紮著破布,布上殘留著黑色的血漬。問他,他說早上搬一個鐵架,不慎砸著了。他媽媽為他包紮的。「沒什麼。」他笑著說。這回我又看見他的左手背上,有一塊似是燙傷留下來的疤痕。他看見我默默地望著屋子裡打的幾個包包,「我們要搬家了。」他說。

宋文章說,新家在板橋一個新興社區,一棟販厝的四樓。幾年來,宋文章一家拼命工作,東湊西湊,勉強買下來。「扣掉貸款,爸爸還差八期的款,合起來,說是十五萬左右。」他抬起腕錶說,「我們把豬舍搬了。要不要去瞧瞧?」

他說豬舍遷到了大漢溪邊的一棟違章豬場,他正要去煮餿水。幫他搬好東西,我們一道出來跨上他父親從一輛舊川崎九十機車改裝的摩托三輪車,一路搖搖晃晃地過了浮洲橋,來到他們的新豬舍。

宋文章他爹說,三年前吧,為了償還一筆債務,全家決定擴大養豬,才向人租了這個河邊的豬舍,養了百八十頭小豬。「人算不如天算咧,前年七月歐尼爾颱風一來,大漢溪水猛漲,加上石門水庫放洪,把小豬全沖走了。」宋文章他爹搖著頭說。那時候,全家泡在豬糞水裡搶救豬仔,只搶到了六十五隻小豬和三隻鴨子。「颱風過了。把豬舍清理一番,從頭養起吧...」宋文章的媽媽說。

技術怕都在專科生以上了

半個月後,宋文章全家搬到板橋的新居。家裡人口多,新房嫌小,他們在屋頂上自己蓋個頂樓。我親眼看見全家總動員,宋文章他爹接水管,兩個姐姐送磚頭,宋文章釘門窗...這樣地蓋起了一個舒敞的頂樓間。

頂樓落成的晚上,我應邀做客,桌子上有魚有肉,宋文章的爹酒興挺好。「他呀,現在會割玻璃、換玻璃。他會修馬達、摩托車了。」宋文章他爹說,「學校的玻璃破了,現在也是他在修。」
宋文章在小學五、六年級就會幫學校修理玻璃門窗。沙崙國小的林密雲老師說,「每逢調皮學生打壞了玻璃,我就想起宋文章
。」她說宋文章對老師很有禮貌,畢業離校後,偶然在街上碰著,還是鞠躬問好,「不像一些別的學生,畢了業,有時路上遇見,像陌路上的人...」她說。宋文章在老師的記憶裡,是個熱心服務,愛勞動的孩子。同學會上,佈置、張羅的事,全是他。林老師說,
「有一次,他還特地搬來他修好的錄音機來放音樂。這孩子...」

樹林國中的胡麗菲老師說宋文章對同學熱心,對公共事務關心,人緣挺好。「就是脾氣急些,容易闖些小錯誤,」胡老師說,「可他也很勇於認錯。」宋文章的成績呢?「他的路,不在讀書研究這上頭吧。他的路,明擺著,是搞技術的。現在,他修理東西的知識和技術,怕都在專科生之上。他本性好,品質好、這比學業成績都重要。」胡老師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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觀後感…
看完這次的”人間雜誌特展”後 , 有好多特別的感觸 , 從心裡一湧而發…或許 , 很多人會覺得 , 那樣的時代距離我們這個世代 , 有著很遙遠的距離…但是 , 對我而言 , 在那些時代所發生的事件 , 卻是那麼真實的 , 在我腦海裡翻滾著…
不斷瀏覽這次”特展”的相片,以及這篇小小的報導時 , 記憶裡…那一則則熟悉的小故事 , 也不斷的敲擊著我的腦袋瓜 , 是爸爸聲音 , 在輕聲呼喚…
記得 , 在我小時後 , 我和弟弟們就像一般小孩子一樣 , 總是吵鬧著要聽故事 , 但是 , 不同的是 , 爸爸所說的 , 是他們的童年…而我們的小腦袋瓜 , 也開始不停的幻想著 , 那些從未發生在我們身上的故事…
爸爸曾說 , 我們的爺爺,在爸爸很小的時候 , 就已經過逝了…是由奶奶一手帶大他們六個小孩...當時 , 家裡的經濟狀況是十分困苦的 ; 姑姑們也在他們國小還沒畢業的時候 , 就已經開始出去幫忙工作…尤其是 , 大姑姑 , 國小一畢業 , 就一個人獨自離開台東的家鄉,到外地的工廠裡打雜,賺取家裡的生活費…爸爸說 , 每一回想要見到大姑姑,都要等到過年 , 才能見的到大姑姑一面 ,而每一次的離別…大家也都捨不得姑姑的離開…兄弟姊妹們都抱在一起哭…最心疼的 , 莫過於就是奶奶…爸爸也曾說過,有的時候奶奶跟姑姑們都出去工作 , 一直到深夜 , 都還沒回來 , 他跟大伯和叔叔 , 也曾經因為害怕 , 抱著家裡的小狗, 緩緩睡著…當時的我們 , 開心的笑了 , 也不可思議的看著爸爸… 但是 , 現在仔細想想 , 爸爸的那段童年 , 在那些特展相片裡,也有著相似的影子 , 一步步的走來…
兩個不盡相同的故事 , 在他們相同的時代裡 , 不約而同的發生著 , 是那樣的真實﹑那樣強烈﹒﹒﹒那樣環境,也造就了他們堅毅的個性 ,以及,守護家庭的那份心與責任﹒﹒﹒反觀,處於在這個時代的我們呢? 對於”家 ”﹑對於我們”生長的環境 ”又抱著什麼樣的感情呢? 我想,適值得我們去思索的吧!!
因為,這些照片…因為,這一篇篇的報導…使我,開始去思索、去了解…很多我一直看不到的事物…一直不懂得關心的小細節…這一切的感動 , 也並非是只有那一則則小故事所給予的,而是因為,我也生長在這片土地上﹒﹒﹒

F941526 徐嘉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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呵呵 我是個不太會寫報告的人 但是 這樣的展覽以及這些文章 使我有很多的感觸 很多的感動 呵呵 雖然 我寫的很怪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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